对话实录 | 王辉耀对话阿兰查·冈萨雷斯：全球贸易如何走向共同繁荣
CCG | 2023年11月3日
2023年11月3日，西班牙前外长、巴黎政治大学国际事务学院院长阿兰查·冈萨雷斯（Arancha González）到访全球化智库（CCG）北京总部，并与CCG理事长王辉耀围绕全球贸易走向、世界贸易组织的现状与未来、中欧关系现状与挑战、妇女领导力等多个话题展开对话。
【中文视频】
【英文视频】
经济问题和安全问题不是零和游戏，人们需要在其中找到新的平衡
王辉耀：我很高兴能接待尊贵的阿兰查阁下，我们很高兴您能亲自来到CCG。我们也将在社交媒体和CCG官网上官宣这一消息。值得一提的是您在一个非常恰当的时间来到这里，现在中国放开了。当然，正如你在演讲中所说，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地缘政治也发生了巨变。但至于全球化，我们是全球化的推动者。您的职业生涯令人印象深刻。您一直在为欧洲和国际事务工作，同时还在世界贸易组织担任了多年的高级职务。您还在联合国工作过，可以说您的职业生涯非常国际化。
所以，我想和您谈谈的是，您怎么看待未来世界的走向？因为自布雷顿森林体系以来，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贸易组织已经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世界秩序。现在，我们面临着许多挑战。世界也被分割成不同的区域贸易集团。我们真的能克服这些困难吗？当然，世界贸易组织是全球化的支柱。您一直是顶级专家。您还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学院之一的院长。或许可以和我们谈谈您对如何促进全球化的看法。您已经谈了一些。另外，我还想向大家强烈推荐您的著作《贸易指南：使贸易促进共同繁荣，服务于人民和世界》（The Trade Handbook: Making Trade Work for Prosperity, People and Planet）。让贸易为三个“P”服务。这是一本非常好的书，我觉得很有启发。那么，你能不能先概述一下这本书，然后再谈谈您是如何看待全球化发展的？先从这个问题开始，然后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延申到其他问题。
阿兰查·冈萨雷斯：非常感谢，辉耀。我们看到了很多关于全球化正朝着分裂和分化的方向发展的说法。我们听到了“去全球化、友岸外包、企业回流、分化、多元化”。这些声音日益高涨。目前当我们看数据时，数据并没有显示出这一点。数据显示，更具弹性的经济联系在某些方面可能从一个国家转移到另一个国家，但不一定会回到本国。因此，言论是非常民族主义的，但经济数据仍然显示出相互依存。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在过去几十年中建立的全球连通性具有很强的粘性。因为它存在逻辑而很难消除。它具有比较优势的逻辑。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企业通过大量投资使价值链得以运转，这就是价值链的逻辑。因此，我们看到了走向分裂的说法与仍然显示出大量相互依存关系的数据之间的矛盾。我想，我们的任务是确保我们的政策不是由夸夸其谈所驱动，而是由某种对经济观点的理解所驱动。
很显然，辉耀，现在我们的注意力被分散在两个世界之间。一方面是安全问题。安全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零和游戏。这是等式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是经济情况、比较优势和附加值。这不是零和游戏，这更多的是双赢。那么，我们如何在这两个世界–经济世界和安全世界–之间找到新的平衡呢？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任务。诚然，出于多种原因，我们可能必须找到这种新的平衡，气候变化和气候复原力可能是我们必须找到这种新平衡的原因之一。我们必须让企业很好地理解这一点。企业不能使其价值链只注重效率，它们必须使其价值链能够应对气候变化。出于气候原因，它们必须在安全方面进行更多投资，可能效率会低一些，但更有能力抵御气候变化的影响。我们还有原材料部门，某些原材料的生产大量集中在世界各地的特定地点。也许，各国希望更加多样化，以加强采购安全是公平的。因此，寻求安全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认为我们不能忽视这一点。但我们也不能忽视等式的另一部分，即经济效率问题。因此，我们必须找到这种新的平衡。在我看来，这就是我们今天必须解决的难题。显然，我还没有谈到技术。我相信我们在这次对话中会有充足的时间，因为技术领域的安全是我们必须找到新平衡的重要部分，如果我们要继续从国际贸易和开放市场的双赢中获益，就必须找到新的平衡。
区域性协定与世贸组织可通过规则制定协同增效
王辉耀：谢谢您，阿兰查女士。我同意您的观点。我发现这一点非常有说服力，那就是经济规律有它的逻辑，有它的节奏，有它强大的动力。有时候，人们会认为其他事情更重要。但实际上，相互嵌入的一体化经济有时是非常有弹性的。我们可以看到，即使我们现在很不稳定，但直到现在，我们也还没有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在过去的 70 多年里，因为有了贸易、投资、人员流动和劳动力流动，全球化让我们避免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我认为，这场经济运动让世界变得更加繁荣。你提到，我们需要更加坚持经济和贸易，这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中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中国从全球贸易中获益匪浅。中国于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12或13倍。要知道，正是因为这种开放性，中国才得以让 8 亿人摆脱贫困。这是中国的贡献，也是世界与中国贸易的贡献。您现在看到，我们有了区域贸易集团，我们知道谁在努力克服一些挑战。我们看到，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即现在的美墨加贸易协定（USMCA）和所有这些即将达成的协议。那么，这些区域性的事情是会更多地促进世贸组织的表现，还是会使地区贸易支离破碎？这些都是多元化的区域主义。你对此有何看法？还有，我们看到金砖国家的出现。还有“一带一路”，也许它更多的是在基础设施方面，但同时也在贸易方面。那么，你是否认为自由贸易协定是地区性的，可以升级，比如，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可以成为世界贸易组织的另一种含义。英国现在已经加入了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中国也想加入。我对这两条战线有点困惑，这也是世界贸易组织要面对的公众挑战。也许您可以分享一下您的分析和回答。
阿兰查·冈萨雷斯：我想说的是，我们看到的是在特大区域（姑且称之为“大区域”）开展的大量活动，对吗？这些都是重要的区域协定。你提到了亚洲的一些协定，无论是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还是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都是围绕太平洋地区的大区域协定。还有其他一些超大区域协定，比如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定，这是一个覆盖整个非洲大陆的大型区域协定。其理念是非洲国家加强非洲内部贸易至关重要，由于仍然存在众多障碍，非洲内部贸易目前在全球所有地区中排名最低。此外，拉丁美洲正在努力实现拉美大陆一体化，而太平洋联盟则涉及面向太平洋的几个拉美国家。我认为所有这些协定都是积极的。它表明开放的市场仍然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它表明，许多国家仍然认为，减少贸易壁垒比设置新的壁垒更好。我认为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信号。尤其重要的是，这些信号来自非洲等过去并不重视国际贸易的地区。在我看来，这传递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因为在这些地区，国际贸易并不受欢迎。
现在，对我来说，问题并不在于我们是否应该减少大区域活动；我不认为我们应该这样做。我认为这是有益的。真正的问题有两个方面：我们怎样才能更好地组织这些不同的特大区域与世贸组织之间的共存，以及我们怎样才能努力确保这些特大区域正在寻求制定规则的许多领域能够更加协同增效，从而使我们不仅仅在区域层面开放市场，而是试图将所有这一切打通连贯起来？对吗？
例如，可以考虑数字贸易规则这样的领域。其中几个特大区域正在考虑制定数字贸易规则，这是非常积极的。然而，在某些时候，我们需要探讨可能在世界贸易组织的框架内如何协调这些不同的地区。因此，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必须在地区或多边方法之间做出选择的问题，而是我们如何更好地组织这些不同方法的共存。我很喜欢美国人的一句话，那就是“你必须能够一边走路，一边嚼口香糖”。因此，在地区贸易开放方面，你需要能够“走路”，同时也要“嚼口香糖”，向世界贸易组织投入一些政治精力。
中美欧追求共赢的结果将远胜于以零和心态进行对话
王辉耀：很好，谢谢您。谈到世贸组织，我们知道在特朗普时期它面临着很大的压力，现在它正试图达成更多共识。在上次的世贸组织部长级会议上，他们在渔业、投资自由化、贸易以及向海洋排放塑料方面取得了不少成果。许多国家都对提议做出了回应。因此，世贸组织确实正在向许多新领域迈进，比如数字技术、绿色环境等。那么，您认为这些新技术领域有什么特点？要知道，我们看到人工智能正在兴起，我们看到了数据流动。我们看到了许多新的挑战。现在世界上还没有达成共识。因此，也许世贸组织可以带头开展大量研究，建立新的理论，或者至少总结实践，然后尝试在这些新共识的基础上组织一些新的改革。那么，你是否会说，这就是世贸组织在如何开展这些工作方面所发挥的作用？以及，有哪些新事物值得世界共同期待？否则，我们就会看到不同的贸易集团以不同的方式行事。因此，这也可能是一个挑战。尤其是面对数字经济、数据、技术和投资自由化的挑战。
阿兰查·冈萨雷斯：我们从最近成功举行的世界贸易组织部长级会议中得到了什么经验呢？我认为，当中国、美国和欧盟能够找到契合点时，它们就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从而产生良好的结果。显然，他们不是唯一的利益相关者，组织中还有许多其他利益相关者。但是，如果国际贸易的这三大部分（各占当今国际贸易的 13% 至 14%）找到一个契合点，对它们来说并非易事。我们不要掩盖困难所在。让我们承认，技术和数字贸易是具有挑战性的领域。但是，如果它们三方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世贸组织，即它们必须有所贡献才能有所成就，并认为合作比冲突更好，那么我们就有成功的良好因素。
现在，这三个伙伴都没有心情进行交易。交易并不意味着同意对方。交易意味着你要让出一点，对方也要让出一点，大家要达成一致。这三个利益相关方在国际贸易中占了很大比重，如果他们不愿意采取灵活的态度，不愿意看到坐下来谈判的价值，那么世贸组织就很难取得成果。同样，谈判并不是要同意对方的观点；而是要愿意放弃一些东西，以确保其他人也做出让步，从而取得更好的结果。贸易协定就是这样达成的。因此，如果没有这种态度，谈判将非常困难。
因此，最大的问题是这三个大伙伴是否准备好作出积极回应。我认为，这正是我们需要投入一些政治精力的地方。首先，我们要认识到，追求双赢的结果远胜于以零和心态进行对话。
中欧可以在很多领域找到利益交集，关键是以行动加强双方关系
王辉耀：情况确实如此。就在最近，我在气候圆桌会议上与来自三个最大的经济体、同时也是三个最大的排放方的代表会面。我邀请了中国气候特使解振华部长。他现在正在前往美国。然后，我们还邀请了美国驻华大使伯恩斯，以及来自欧盟的庹尧诲大使。在气候问题上，如果中国、美国和欧盟这三个最大的经济体能在一起对话，绝对会让事情变得更容易。因此，在这三个经济体之间建立全球信任是非常重要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很高兴看到这么多国际领导人，尤其是来自欧洲和美国的领导人回到中国。而这些领导人，就像您一样，不仅是政治决策者，也有学术带头人回来。这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会谈论很多贸易问题。那么，您如何看待中欧关系？您不仅在世贸组织方面有建树，在欧盟外交事务方面也是如此。我们将很快举行一次中欧峰会。今年 5 月，欧盟委员会副主席兼外交事务高级代表博雷利曾计划在 CCG 发表演讲。我们希望中欧关系能够进一步加强。因为我们拥有最悠久的文明，2000 年前的丝绸之路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地缘政治野心。我们没有边界问题。那么，您认为如何才能加强中欧关系？我们也想听听像您这样的欧洲领导人的意见。
阿兰查·冈萨雷斯：我认为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释为何这一关系对双方而言都很重要。在对话伊始，我认为我们应从一个前提出发，即我们对彼此很重要，且如何管理这一关系事关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化潜力为现实。以气候变化这一非意识形态领域为例，欧洲对此高度关注，这基本上是因为欧洲年轻一代希望将应对气候变化作为首要事项。他们视之为一种生存威胁，同时也是一个代际问题。他们认为，如果我们今天不采取应有措施来保护气候，他们将处于不利地位。我相信，如果在中国问这个问题，也会出现同样的结果。因此，我们拥有广阔的空间来共同努力应对气候变化。当然，应对气候变化意味着要以公平的方式实现经济脱碳，确保我们考虑到谁在历史上产生了更多污染，以及谁负有历史责任。但有一点非常明确，如果我们不在今日将减排的愿望转化为实际行动，那么它肯定无法在明天奏效。所以，我们在这一领域有更大的合作空间。我们关心对生物多样性、海洋空间和极地冰盖的保护。我了解到欧中一直在保护生物多样性领域合作，因为双方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我还了解到我们都很关心国际贸易是否能继续成为各自增长的引擎，所以我知道我们可以在很多地方找到利益交集。对我们来说，未来的任务不仅仅是互表善意，而是采取措施，以具体行动将加强我们关系的愿望转化为现实，这才是现在亟需我们付出努力的地方。让我着重谈谈我最了解的一个领域。以国际贸易为例，我认为我们有能力让这一关系更加牢固，但我们并未做到这一点。看看国际贸易，我会发现欧中间逆差不断扩大。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但我们必须把美好的言辞付诸行动。在国际贸易方面，欧中目前正在进行的对话非常艰难。因为，坦率地说，欧洲人希望保持欧洲市场开放。为什么？因为它最适合我们，我们的增长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海外开放市场。我认为对中国而言也是如此。中国之所以能够繁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增长搭上了国际开放市场的顺风车。因此，如果想要在欧中贸易上继续前进，我们必须考虑如何解决这些贸易赤字。具体来说，我们如何确保欧洲公司看到中国市场有很多机会且机会均等，从而继续关注并投资中国市场？我们又如何确保中国企业能够公平地进入欧洲市场？这就是我们仍需要做些工作的地方。我认为，我们不应避免谈论那些双方处理得不太好的事情，更好的做法是就此充分交换意见，因为这是以对话解决问题的开端。
高校是维持民间交往的桥梁，希望有更多中国学者与巴黎政治大学交流互鉴
王辉耀：感谢您非常具有建设性的建议，我完全同意。实际上，你谈到的数据不太确切。去年我们与美国的贸易数据创下新的历史纪录，与欧盟的贸易数据也有所上升。当然，我们理解欧洲朋友现在对贸易逆差有些担忧。但这正是重点，我们可能更需要加强贸易往来，而不是过度强调去风险。同时，对于新能源汽车补贴（调查），我们也必须非常谨慎，不要将其带入贸易摩擦或贸易冲突。此外，即便有一些限制，我们仍希望欧盟向中国出售更多技术。当然，中方也可以做更多事情，例如促进旅游。事实上，过去有大量中国游客前往巴黎、意大利、西班牙。新冠疫情对此产生了影响，但它正在从中恢复。因此，毋庸置疑的是，贸易、投资和经济合作是我们必须维系的强大纽带，而保持双方对多边体系的共同支持也非常重要。我同意双方需加强贸易并促进贸易平衡，同时也要放松对彼此的限制。
现在，我想换个话题。我知道你的职业生涯丰富多彩，令人印象深刻。你曾在西班牙政府和世贸组织等国际组织，现在你正在巴黎政治大学这一著名学校担任领导。我很高兴参观了你们的学校。感谢你上次招待我们。真的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在巴黎的中心，在欧洲的中心，培养了如此多的国际事务人才，而且你有如此丰富的经验来指导、教育这些国际学生。请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你们学校的信息。我知道你们在中国设有办事处，学校里也有很多中国学生。得知你要来，这里很多人问，“你是怎么把巴黎政治大学巴黎国际事务学院院长带到CCG的？”他们非常好奇。请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你们学校的信息，你们的愿景是什么，以及你如何领导学校来实现该愿景？到目前为止，你的经验是什么？你希望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让人们了解到你领导的这所非常前沿且国际化的学校？它又将会走向何方？
阿兰查·冈萨雷斯：我很自豪能在巴黎政治大学领导巴黎国际事务学院。这是一所有着150年历史的大学，其成立是基于一种理念，即我们需要大学来进行有关人类和社会科学的思考。可以看到，这一点对无论是关于技术亦或是关于气候的讨论来说已经变得多么重要。因此，人文和社会科学必须被置于我校知识体系的中心。巴黎政治大学的第二个特点是跨学科性，这关乎学科混合，也是我们今天所需要的。以人工智能为例，这不仅是工程师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同样需要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和治理专家进行讨论，以使我们更好地了解如何驾驭技术。这所大学的第三个特点是国际化，这就是巴黎政治大学与中国间悠久且牢固关系所在。我们与中国各地的14所大学建立了关系，包括我在北京访问过的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上海的复旦大学，还有重庆、武汉和广州等其他地方的大学。我的意思是，巴黎政治大学和中国之间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我们的愿望很简单：维持民间交往的桥梁。如果我们让更多的中国学者来到巴黎政治学院交流、分享并与法国学生互相借鉴，如果有越来越多的法国学生来中国做同样的事情，也许我们将为两国建立政治、经济和社会联系奠定一个更加坚实的社会基础。这种民间交往非常重要。我所领导的巴黎政治大学巴黎国际事务学院每年都会迎来数十名来中国年轻人，他们对学习国际事务、国际经济、国际发展、治理和外交、安全和国防、能源转型或环境政策非常感兴趣。这些都是他们了解的话题。另外，我们在北京有一个办公室，同事们正努力向外界传达我们关于促进两国民间交往的承诺，并吸引中国学生赴法留学。在我校，他们既可以用法语也可以用英语学习，这再次凸显了巴黎政治大学的跨学科性、国际性及其对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的专注。
构建全社会共同努力以促进性别平等的对话，助力实现性别平等
王辉耀：你的回答非常坦诚，令人印象深刻。我还想向你提出一个问题，你知道，在女性领导力这个议题上，CCG连续两年在国际妇女节与联合国妇女署开展了合作。我们举行了一次大型圆桌会议，有很多部长、商人和各国驻华大使馆的代表与会，他们都很钦佩你。从专业的角度来看，你实至名归。所以，我们希望更多的观众知道，你成功的关键因素是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是如何做到既在国际上工作，又同时在政府、商业和学术界产生很大影响的呢？你有什么成功要素可供他人学习？女性如何才能取得成功？对于提升女性领导力，我们又应该做些什么？我认为我们需要更多地了解这一点。鉴于你是许多人的榜样，你对这些问题的看法一定很有趣。
阿兰查·冈萨雷斯：谢谢你的问题。在北京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很有趣，因为正是在这里，联合国所有成员国全同意结束对妇女的歧视。《北京宣言》就是在这里签署的。因此，北京与“更平等的社会就是更强大的社会”这一理念密切相关，而该理念就是我们对话的焦点，对吗？因为《联合国宪章》第一条规定，不得实行性别歧视，男女享有平等的权利和机会。这是一个权利问题，但也关系到我们社会、经济乃至公司、智库的稳固性，而这种稳固性源于“让所有花朵绽放”，即确保每个人承担同等责任，尤其是妇女，她们是经济、企业和公共行政部门中的重要参与者。因此，我坚定地认为，我们必须努力采取行动实现性别平等，这最终会带来更一个稳固的社会。要实现这一点并不容易，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我们如何朝这个方向迈进？我认为非常重要的是构建一场关于全社会共同努力以促进性别平等的对话，而非局限于女性之间的讨论。因为如果我们把这个问题变成女性对抗男性或者男性对抗女性的问题，它就会最终变为一场零和游戏，从而像地缘政治一样陷入死胡同，对吗？所以我们要避免这种情况，构建致力于实现双赢结果的对话。
我想说的第二件事是，我认为非常重要的是，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政府、行政部门、公司还是CCG这样的智库中，都要采取那些被我们嵌于流程、机制、规则和法律中的措施。不能仅限于做好事，还要确保它们成为治理结构的一部分。因为我们可能会离开，但后来人将能够从我们对治理结构的种种改变中受益。
我认为第三件很重要的事是采取一切措施来帮助年轻一代的女性。努力地激励她们，与她们合作，为她们提供建议，或者花时间指导她们，向她们提供我们所学到的知识以及那些事业上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因为过往的经历并不总是一帆风顺。我们都可以在各自的领域做到这一点。当然，我在大学里对年轻一代做了非常多这样的事情。如果从我们走过的路中学习到的东西能够对她们有所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要善待其他女性，正如我从我的好朋友马德琳·奥尔布赖特那里学到的那样。她过去常说：“你知道，地狱里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是专门为那些讨厌其他女性的女性准备的，所以请善待其他女性。”
王辉耀：这是个非常好的忠告。我们可能还有一些时间留给观众，欢迎与会者提出任何问题。
需要注意现存的的产能过剩问题，并在演化成贸易战前解决这些困难
问题1：冈萨雷斯女士，感谢您的精彩演讲。正如您所说，从某些程度上看世界是动荡的，中欧经贸合作也面临着地缘政治的压力。我想知道，在您看来，对中欧来说，促进经贸合作和全球治理合作的关键点是什么。谢谢。
阿兰查·冈萨雷斯：我认为，国际经贸对欧盟和中国来说都是巨大的双赢。然后，对于欧盟，保持自己的市场开放并打开其他国家的市场，是它过去工作成效显著的良方。显而易见，必须伴随着游戏规则来确保开放以公平的方式进行，贸易将以公平的方式进行，并且我们也应在欧洲投入建设社会安全网络，有助于我们的社会和工人适应欧洲开放市场带来的变化。这是一个欧盟和中国之间合作良好的良方。
如果我看一下中国，当我作为一名年轻的贸易官员开启自己职业生涯的时候，中国占国际贸易的2%。在我的一生中，中国占国际贸易的比例已经从2%升至15%。这不是件小事，而且它运行奏效了，因为很显然中方付出了许多努力，产生很多独创性、创造性的东西，中国付出很多努力，它们都奏效了，因为各国对中国融入世界经济持开放态度。
我们现在所听到的是来自欧洲的许多公司企业都想与中国进行更多贸易，想在中国进行更多投资，他们在做这些时遇到了困难，我确信如果我坐下来和中国谈，我会了解到中方的情况，所以我并不想尝试选边站队，但我会尝试解释今天的欧洲企业如何感觉与中国做生意变得越来越困难。我认为我们之间存在这个差异是很重要的，差异反映在经贸数据当中。今天，中国在欧洲市场的参与度不断增加，而欧洲在中国市场的参与度正在下降，所以，我们要坐下来谈谈，看看能做些什么，倾听企业的抱怨，我相信中方也有怨言，而不是大喊大叫。不要让我错了，我们应要采取措施解决那些困难。
我们必须要注意正在建设中的产能过剩问题。产能过剩在过去已经导致了国际市场的不稳定。我们在钢铝产能上看到了这一点，我们必须以某种方式采取措施来重新平衡。现在绿色科技行业的产能过剩对绿色科技领域的国际市场有潜在动摇性，在它们开始刺激贸易争端并（使其）演变成贸易战之前，我们必须解决掉这些困难。对于欧中关系来说亦是如此。再者，依据我的经验，坐下来谈并解决问题始终要比去媒体前喊叫、做选择或者发表大型演讲要更好。
其次，中国和欧盟可以在哪些方面展开多边合作，我认为中欧都关注多边贸易。他们关注于制定能保持双方市场开放的准则，但要解决一些已经变得很重要的问题，是否是贸易和气候变化之间的关系？是否是贸易和补贴的关系？是否是和国家安全相关的问题？是否是欧中双方都关心的纠纷解决问题？我再次认为，设置一个建设性的议程来加强世界贸易组织、其规则和功能运作显得非常重要。不仅仅是说我们关心多边贸易体制，显然我们是这样做的，而且要采取具体措施，像我们在去年就渔业补贴达成协议那样。现在有一些问题我们会在明年初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举行的下一届（世贸组织）部长级会议上提出，对欧盟和中国来说，这也许是一个重要时刻，共同努力推进摆在桌面上的问题，包括我已经提到的一些领域，在我看来，这有助于建立一个更加稳固的多边贸易体制。
王辉耀：谢谢，非常好。还有一个问题，谁想提问。
政府需要更多关注如何让贸易为大众服务
问题2：感谢您的精彩演讲，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在您的书中，您提到要让贸易发生、让贸易为大众服务，您认为政府、企业和其他全球贸易参与者能做些什么以推动全球贸易？
阿兰查·冈萨雷斯：我认为，现在的政府需要更多关注于让贸易为大众服务（章节）的第三部分，因为当国家间的不平等日益加剧，或者当公民感到社会安全网络不足够坚实的时候，他们会存很多钱，因为他们消费没有感到足够安全，他们知道未来要处理一些事情，从健康护理到养老金，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个问题，市场开放的合法性就很低。政府会承担来自公民、企业要求关闭市场的压力，因为他们认为如果政府不这样做，自己将会备受折磨，所以我们要找到一种方法来解决公民关心的问题。我认为，加强社会安全网络，这是一个重要因素，对世界来说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欧洲的情况确实如此，这是我们与社会安全网络较弱的美国进行的一次重要讨论，我认为在中国也是一次重要的对话。所以这是一个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美国、欧盟可能开展许多讨论和对话的话题，如何建设一个更加坚实、有助国际市场开放的管理维护的社会安全网络，这是一个极有助于三者之间交换意见的领域，因为我觉得，展望未来，这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以人工智能为例，从我们尚未找到治愈疾病的疗法来看，它在处理许多棘手的问题时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我们通过人工智能，可以看到帮助我们解决这些疾病的数据和模式，但我们也深知人工智能将会对劳动力市场，尤其是白领劳动力市场造成极大破坏力，所以我们最好开始考虑社会安全网络的加强，否则的话，我们将面对那些通过贸易保护来寻求防护的公民的另一波抗议浪潮。我们知道贸易保护主义不会帮助我们保护自己的公民，因此在我看来，关于让贸易为大众服务的社会安全网络的良好讨论，是这场贸易之舞的第三步，是美国、中国、欧盟及其他国家学习和分享的基础。这个行业拥有资本，是因为考虑到美中欧三者在国际经济中展现出的庞大规模。
王辉耀：是的，这确实非常重要。您给了非常好的建议，我想，为了争取更多国家企业，政府可以发挥很多作用。我对您今天到访全球化智库，为我们带来了一场极好的新书籍展示表示诚挚谢意。我们希望在这个问题上能够读到更多内容，我们也许可以期待您的这本书未来会在中国出版发行，我们可以再次看到它，您今天上午已经讲了很多，我们学到了很多。我想经济法则确实具有弹性，这您知道的，我们必须加强它，我们不能让地缘政治干扰开放式对话，我们有很多可以摆在桌面上面对面交流的事情，可以确定的是，增长贸易和经济活动才是出路。我们可以鼓励区域间实践，在多边方面，特别是世界贸易组织，我们将会继续支持它，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三个经济体，对欧盟、中国和美国来说，都有道德责任去这样做。感谢您今天到访全球化智库，分享了观点，我们也做了很好的记录，我们会做好抄录未来放入智库的新著作当中。您在中国会很忙，要去不同大学参会，会见合作伙伴，而且您还要前往上海参与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之后，也会邀请您出席我们关于供应链弹性等主题的其他会议，这是我们将在几天后看您分享的另一个主题。再次感谢您的到来，我们大概也会在巴黎和平论坛上再次见到您，我们都是该论坛指导委员会的成员。我很高兴您来到全球化智库并进行分享，非常感谢。
（本文根据CCG全球对话系列之“王辉耀对话对话对话西班牙前外长、巴黎政治大学国际事务学院院长阿兰查·冈萨雷斯”的发言录音翻译整理，未经本人审阅，转载请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