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 | 王辉耀与欧洲著名记者对话：中国在多元世界中能发挥哪些作用？
CCG | 2024年4月12日
2024年4月10日至13日，德尔斐经济论坛（Delphi Economic Forum）第九届年会在希腊德尔斐市举办，来自全球70个国家和地区的30余家智库和国际组织、800余位嘉宾参会研讨，总参会人数达4000余人，是欧洲地区规模最大的经济论坛之一。本届论坛的主题是“伟大的转型”，全球化智库（CCG）理事长王辉耀应邀出席论坛三场分会议。其中，4月12日，王辉耀理事长作为论坛特邀对话嘉宾围绕“中国在多元世界中的作用与合作”进行一对一主题对话，欧洲新闻社著名记者费依·杜尔克里（Fay Doulgkeri）主持了本次精彩对话。以下为对话全文：
杜尔克里：感谢王辉耀先生来参与我们本次的对话，今天对话的主题是“中国在多元世界中的作用与合作”。我知道你成立了全球化智库，我意识到你的主要目标是想成为东方和西方之间的桥梁。你如何看待中国在当今世界中的角色和作用？
王辉耀：非常荣幸受邀参加本次论坛。你提到了中国在当今世界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我认为中国现已成为全球化的积极参与者，特别是“包容性全球化”的积极倡导者。在过去四十年里，中国成功让八亿人口实现脱贫，对世界减贫贡献率超过70%，为实现“消除贫困”这一联合国首要的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贡献了力量。
随着中国的崛起，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关注中国，这个过程中也产生了很多的误解。因此我成立了全球化智库，这是首个进入世界百强的中国社会智库，最近CCG变得越来越忙碌，我们持续参与对话沟通，也在这个过程中澄清一些误解和分歧，更好地解释中国正在发生的事情。CCG努力和世界接触、和世界对话，并搭建一个和世界沟通交流的平台，正如德尔斐论坛所做的那样，我也诚挚地邀请德尔斐论坛的主席来到中国。
杜尔克里：您提到的对中国的的误解具体有哪些？
王辉耀：有很多，例如近期很多人在谈论中国的“产能过剩”，我认为这可能就是一个很大的误解。比如中国的电动汽车，在过去中国的电动汽车生产量也没有很高，但是突然之间中国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电动汽车生产国，人们因此会说中国的电动汽车像要席卷全世界了，中国的产能是不是过剩了。其实并不是这样，例如特斯拉的电动汽车中一半是在中国制造的，这是一家美国公司，这些车主要是用来出口的，像戴姆勒、BMW、福特等公司也都开始生产电动汽车，因此不仅仅是中国在生产电动汽车。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能够看出，全世界对电动汽车的需求是非常大的，因此还远远没有达到过度供给的程度。我们知道如果所有发达国家都信守到2030年大幅减排的承诺，全球就能够实现气温升幅不超过1.5摄氏度的目标。在今年的慕尼黑安全会议（MSC）上，CCG也举办了一个和“气候合作”相关的官方边会，在会上有专家说：“我们国家生产太阳能光板的成本很高，如果中国能实现廉价生产，那就太好了”。这有助于人类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气候问题上。我们都知道，怀特兄弟发明了飞机，但我们不会因为飞机是美国人发明的，就不去购买也不去使用它。同样的道理，如果在中国生产的产品价格更加实惠，并且对应对气候变化有益、对全世界有益，那么为什么不去使用呢？因此我认为，这个事情不能被意识形态化，不能因为这个产品是在中国生产的，就说它产能过剩了。
杜尔克里：近期中国提出了对西方的新外交方针（new diplomatic approach to the West），您能否说说这一新方针的特点，以及它“新”在哪些方面？
王辉耀：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们都知道由于疫情影响，过去几年的中外各领域交流都有所滞缓，也导致了很多的误解，出现了贸易战、关税战，在拜登政府时期还有科技战、芯片战等等，因此我认为中国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增进中外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首先，中国希望可以稳定和美国的交往关系，我们看到了很多的部长访问，就在上周，我们看到美国财政部部长耶伦访华，前不久还在杭州举办了第八届中美欧三方消费品安全部长级会议，中美欧就深化消费品安全合作达成新共识，这是很好的。因此我想，中国现在正在提出很多外交倡议，同时中国并不希望过度强调安全问题。美国对安全问题非常上心，他们专注于北约、“五眼联盟”，还有AUKUS、QUAD，将日本、韩国、菲律宾、印度等国家都牵扯进来，我认为这不是正确的做法，我们实际上需要继续追求经济一体化，就像中国现在所做的那样。中国在努力建设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来实施世界上最大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中国还提出了“一带一路”倡议，并且和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东盟十国共15方成员制定了RCEP协定，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同时中国还申请加入CPTPP，其前身是一个由美国主导的协定。此外，中国还和非洲、拉丁美洲、中亚等经济中心合作，这就是为什么金砖成员国会“扩容”至11国，翻了一番，这些都可以看出，中国在专注经济问题，我认为中国的这些新举措和新政策可以使中国和世界、中国和美国的关系更加稳定，这是美国的“小院高墙”所不能做到的。
杜尔克里：除了这些经济举措之外，我们还看到过去几个月中国在努力担当冲突协调者的角色。我想知道中国为什么会这样做，以及它具体的协调方式有哪些？
王辉耀：当今世界有很多地方爆发了冲突或战争，这是令人非常难过的，很多国家都在提高本国的军事预算，这对普通人的生活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成本，我们不希望看到纳税人的钱被用于军事预算，我们不想让商业预算受到挤压，那是更危险的。现在乌克兰、中东等地区的战火仍未停息，中国希望能成为和平促进者，在必要时进行调解。我认为中国这样做的原因是，中国和这些国家没有历史性纠纷，中国和很多国家都是贸易伙伴，因此中国实际上怀抱着巨大的善意，希望能够停止战争，很多人也确实厌倦了战争。中国确实有很大的优势，中国没有历史包袱，从来没有殖民过任何国家，也从来没有侵略过任何国家，它是一个经济超级大国，因此可以成为一个冲突调解人及和平推动者，在这方面中国有着巨大的潜力。
杜尔克里：实际上，中国在俄乌冲突中的立场一直都非常引人关注。上周访华的美国财长耶伦曾表示，若中国公司为俄罗斯提供援助，中国将面临“严重后果”。
王辉耀：在俄乌冲突问题上，中国的立场始终是非常明确的。习近平主席指出，各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应该得到尊重，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应该得到遵守，各国的合理安全关切应该得到重视，一切有利于和平解决危机的努力应该得到支持。在2024年慕尼黑安全会议上，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强调这是中方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权威立场和根本遵循。在俄乌冲突一周年之际，中国外交部网站发布了《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内容包括十二点。2023年4月，习近平主席还与泽连斯基通话，表明中国劝和促谈的核心立场，习近平主席在通话中再次表达了中国反对使用或威胁使用核武器、避免出现核危机的坚定立场。因此，中国并不是战争的支持者，中国从未提供过武器，设想一下，如果中国向俄罗斯提供了武器，那想必俄罗斯早已占领乌克兰了。中国和俄罗斯有长达4000多公里的国境线，这是世界上最长的国境线，因此中国和俄罗斯要保持稳定的关系，中国也要和全世界所有国家保持稳定的关系，所以说，中国在乌克兰问题上的立场是明确的，当时机成熟时，我们需要中国介入调解，发挥影响力。
杜尔克里：让我们再明确一些，中国具体会怎样推动战争的结束呢？我们希望乌克兰可以保持其领土，同时让俄罗斯离开乌克兰，中国在这方面的立场是怎样的？
王辉耀：中国肯定会有兴趣看看俄乌双方的提议，并尽最大努力看如何达成和解。我们需要现实一点，我们看到双方在这场战争中都很疲惫，美国也不愿意继续支持战争，即使是现在。我们不能像阿富汗那样打上二十年的战争，不然欧洲的秩序将永远被破坏，我们希望坐下来和平地结束这场战争，并向双方发出声音。我们还要重新审视旧的安全结构，必须思考问题的根源在哪里，我们必须解决这些关键问题，否则冲突可能会在未来不断加剧。
杜尔克里：说到中美关系，就不得不谈到“修昔底德陷阱”。我知道您最近发布的一本书，叫《跨越修昔底德陷阱：王辉耀对话格雷厄姆·艾利森 论中国与世界》。我来为不熟悉这个术语的朋友们解释一下，“修昔底德陷阱”指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要挑战现存大国，而现存大国也必然会回应这种威胁，这样战争变得不可避免。你认为从长远来看，中美之间有可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吗？
王辉耀：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就在两周前，“修昔底德陷阱”的提出者格雷厄姆·艾利森教授（Graham Allison）曾来到CCG，参加我们的图书发布研讨会，讨论如何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发展稳定的大国关系。他认为中美可以跨越修昔底德陷阱，中美就像两个连体双胞胎，如果杀死另一方，也会使自己陷入危险。我们身处21世纪，中美之间在很多领域相互交织，因此我们很难和另一方彻底对立。我认为重要的是，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美国和中国必须共同努力，我们必须找到一些指导方针和保护措施，并努力稳定关系。我们当然会竞争，但我们不会打架。没有人希望真正“脱钩”，也没有人希望爆发第二次冷战，这将让政策制定者们冷静下来，进行理智的谈话。我们需要一种21世纪的新叙事，我们不能继续保持冷战思维，我们要进行升级，因为21世纪的现实是，我们彼此之间都有如此多的联系。我们都在同一个世界，被互联网连接在一起，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国家、作为两个领导性的力量，我们不能爆发冲突，我们必须找到一种方法共同合作，跨越修昔底德陷阱。
据了解，费依·杜尔克里（Fay Doulgkeri）是欧洲主流媒体之一的欧洲新闻电视台（Euronews）记者。她还为雅典马其顿通讯社工作。在过去的20年里，她曾在希腊公共电视台和各种经济报纸工作，并为外国报纸和网站提供报道。她主要对国际新闻、外交事务和移民问题感兴趣，她曾在雅典国立大学和Kapodistrian大学学习传播与大众传媒，并在该校获得欧洲传播硕士学位。
德尔斐经济论坛（Delphi Economic Forum）致力于吸引政治、经济、商业、学术等领域的领袖人物，共同努力应对新兴挑战，影响国家和地区议程，并推动欧洲、更广泛的东地中海地区和希腊的可持续和社会责任的增长政策。该论坛受到希腊现任总统卡特琳娜·萨克拉罗普卢的赞助。德尔斐经济论坛年会是该组织的旗舰活动，每年在希腊古城德尔斐举办，它汇聚了来自各个领域的顶级领导人，旨在引发对话，激发变革，并将谈话转化为行动。
（本文根据全球化智库（CCG）理事长王辉耀在德尔斐经济论坛上的发言录音翻译整理，未经本人审阅，转载请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