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智库(CCG)创始人王辉耀:中国国际学校与全球发展

| 2020年8月5日

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对教育现状产生了巨大影响,留学教育受到的冲击尤其大。疫情结束后,留学教育格局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留学生如何规划自己的未来?海外留学要注意什么事项?这些都是目前许多家庭和学子关心的问题,也是中国教育界需要思考的问题。

 

 

2020年7月31日, 全球名校长论坛举行线上专题论坛,主题为“疫情后的留学教育”。论坛上,全球化智库(CCG)创始人,中国人才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欧美同学会副会长,西南财经大学发展研究院院长王辉耀发表主题演讲。

 

  大家好,中国的教育,包括中国的国际教育,都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挑战、同时也是大机遇的时代,很高兴和大家分享我们的一些研究。今天我想给大家介绍的主题是中国的国际教育与中国教育“走出去”。中国的教育已经在改革开放40多年来取得了巨大的发展,但我们也面临很多严峻的挑战。特别是中国的出国留学——全球化智库从2012年起每年都会发布中国留学发展报告,报告显示,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出国留学人数已达近600万。最近我们遇到了新冠疫情,现在出国和来华留学的人数都受到了影响。这个时候我们要探讨怎样更好地开展线上教学;同时,未来中国的国际教育如何布局也非常值得我们思考。所以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中国未来的国际教育应该怎么做:这其中包括其他西方国家教育“走出去”的经验、中国国际学校应该如何“走出去”、中国国际学校“走出去”的意义,以及我们的一些建议,这些都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内容。中国现在面临这样一个教育格局:当下,全国有近3000所高校与1000多所国际学校,这其中包括国内民办的国际学校和海外在华办理的国际学校。那么,中国目前在海外的学校有多少所呢?中国在海外的学校其实寥寥无几。在改革开放的40多年间,中国的产品“走出去”了,中国的企业“走出去”了,但是中国的教育并没有“走出去”。我们的国际教育如何更好地“走出去”?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举个例子:欧美发达国家一直把国际学校作为他们国家外交政策的一部分,在发展经济、吸引与培养全球人才方面来为他们服务。

 

例如,为了回应海外公民的教育需求,美国国务院专门设立了海外学校办事处(Office of Overseas Schools),资助了135个国家的193所学校;英国的国际学校遍布世界,全球有超过450万学生就读于8000多所英国的国际中学。当然,这些国家除了在国外办学校或学校分部以外,他们开发的教材也在被全球许多其他学校使用。例如,很多海外学校直接采用英国国家课程。由此可见,发达国家在国际人才培养上是走在中国前面的。当然,我国之前也在推动中国语言、文化与中西教育结合“走出去”这些方面做过一些很好的尝试,比如我们建立了华文学校;与此同时,我们也遇到了像孔子学院办学受挫这样的挑战。我认为,除大学层面外,我们目前应更多地关注K-12(即从从kindergarten/幼儿园到12年级)的国际学校教育——在这一领域,我国在国际上的发展仍是个空白——这也是我们在研究的一个课题和方向。

一个国家的开放即是人的开放,包括对国际人才的开放。实际上,中国非常重视人的教育。因此,中国目前在吸引全球留学生方面做出了一定的成效,但来华留学学生数量依旧远远赶不上出国留学学生数量。例如,我国2019年出国留学67万人,但这还仅仅是统计了我国在海外高校的留学人数,并没有统计中小学的。此次疫情,我们突然发现,我国有大量的中小学生在海外留学:在英国,我们就有好几万中小学留学生;在美国也有好几万这样的学生。疫情之下,他们都无法回国,家长非常担心。按照美国的一个统计,我国目前有37万在校注册的留美学生,这一数据中就不包含我国成千上万赴美读书的中小学学生;此外,还有许多来自中国的访问学者,学校不一定为其注册。所以,依据我们的判断,如果把我国目前在美国学校的所有学生加起来,人数应不下于50万;如果再加上那些完成学业后继续留美实习工作的,这一数量将达到上百万。

相比之下,目前来华留学的学生数量实际上还不是特别多;其质量,包括其来源国家的层次也有待提高。按照教育部的统计,当下来华留学人数达47-48万左右,但其中像中国学生“走出去”那样真正读学位的学生只有20来万,而且是累计20来万,并不是每年20来万。这个总量还比不上我们一年出国留学学生的数量,因此,我国目前教育的进出差距还是非常大的。根据2018年的统计,现在来华留学的韩国学生是最多的,共5,0000多人;第二多的是来自泰国的学生,共28,600多人;来自巴基斯坦的有28,000多人;来自印度的有23,000多人;来自美国和俄罗斯的各有2,0000人左右;来自印度尼西亚的有15,000人左右;老挝和日本各来了14,000多人;哈萨克斯坦和越南分别来了11,000多人;来自孟加拉、法国和蒙古国的也各有1,0000余人;来自马来西亚的有9000多人。我不知道这些数据是不是同时包括了读学位的和短期来华学习的学生数量——在这40多万来华留学学生的总量里,还有一半(比如暑假来中国读几个月语言的这种)是短期学生。刚才我提到的是来华留学生数量排名前15位的国家,我们经常听说留学生都来自非洲——其实,这排名前15位国家里面一个非洲国家都没有,所以我们还是应该用数据说话。但可以看到的是,包括韩国、美国、法国等在内的发达国家来华留学数量也有不少——所以我们认为,中国在吸引留学生方面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

然而,从在国际上办学来讲,我国现在才刚起步。中国现在已有10所中外合办的独立大学,比如宁波的诺丁汉大学、苏州的西交利物浦大学、上海的纽约大学、昆山的杜克大学、温州的肯恩大学等等。我发现,中外合作开办的大学大概有一半以上都集中在了长三角地区,所以说经济发达对吸引人才也是很有支撑力的。那么,我们出去办的大学的呢?现在我所知道的比较成功的就是厦门大学在马来西亚开办的大学。但实际上,我们的大学“走出去”的很少,我们的中学“走出去”的更少,就像我刚才讲到的,海外在中国开办的国际学校加起来有上千所,中国在海外开办的国际学校数量就寥寥无几了。这也是目前我们关注的一个现象:为什么中国国际学校“走出去”的这么少?

国际学校“走出去”特别需要政策扶植。例如,我国现在开展“一带一路”,和100多国家和地区签署了“一带一路”合作备忘录,我认为今后该备忘录中也可以加一条:我们中国也可以去这些国家办学校。再例如,根据全球化智库每年发布的中国国际学校报告,截至2018年,中国大陆地区(不包括港澳台)总共有国际学校1028所,大量的国际学校都集中在了广东、江苏、上海、北京这些发达地区。其中,民办国际学校的数量很大,增长也很快,占到了中国国际学校总数的80%多。由此可见,中国民办学校的积极性很高,国家也应该给予政策支持,鼓励我们的民办教育走出国门,到海外去办学校。

另外,中国这些年出国移民的人很多。按照联合国经社理事会的统计,截至2019年,中国大陆(也不包括港澳台)的海外移民总量达到了1073万,相对2015年增加了约57万人,成为继印度和墨西哥后世界第三大移民输出国。事实上,我国接收的移民很少,但现在生活在海外的中国移民已达到了1000多万人。在我国海外移民的分布方面,目前,在亚洲有中国移民约500万人;在北美洲有350万;在欧洲有120多万;在大洋洲有70多万;在拉丁美洲有14万;在非洲也有100多万。这些移民在中国出生,从中国出去,他们的子女是需要接受教育的。因此存在这样一个可观的发展趋势,即随着我国在海外的移民越来越多,国际上对学习中文、中国文化、社会、历史、经济有着不断扩大的需求。

中国现在的经济总量世界排名第二。未来亚洲的GDP将占到全世界GDP的50%以上,而中国在这其中起到了火车头的作用。可以预见,全世界对了解中国、学习中文和中国文化的需求将会越来越大。除了从中国大陆出去的1000多万移民,我们还有从港澳台、从东南亚、从世界各地向外移民的华人;此外,中国还有数量可观的驻外劳务人员,比如我国在非洲就有各类外派人员、新移民上百万;再加上全世界七八十亿人口中有相当一部分对中国文化、语言是感兴趣的——所有的这些群体,特别是海外6000-7000万的华人华侨,对中国教育,尤其中国国际教育,“走出去”有着巨大的需求。然而,优质的中国教育在这些地方严重不足。中国也到了这么一个阶段,就像美国、英国一样,我们需要在海外开办国际学校,这也能够满足国际上的一种需求。

西方国家教育“走出去”有很多经验。比如,我刚才讲到英国在海外有8000多所国际中学,其中有几十所设置在英国的总部,有非常好的信誉,它们的私立、公立学校等都收获了很多提升。可见,英国非常重视他们海外学校的发展。美国实际上也是一样:美国国务院的海外学校办事处也鼓励这些美国机构,包括美国公司、公民、基金会为海外学校提供资助筹款。加拿大亦是如此:加拿大在国际上也开办了很多加拿大学校,在中国就有加拿大学校或者涵盖加拿大课程的学校。他们的BC省、安大略省等很多省份把他们的教育标准化输出,输出地也包括新加坡、香港等等。英国在海外的公民有将近500万人,占到了其总人口的7%;美国在海外的公民有680万,也是非常多;加拿大的海外公民有100多万。这些国家的国际学校原来都是为他们的公民服务,但后来都扩散到当地,接收当地的学生。就像中国的加拿大学校,其实接收了很多中国学生。

今天我谈的问题是什么?——中国的国际学校怎样更好地走出去。在这方面我们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国家也有了一些政策,比如中央国务院发布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提出了未来教育的十大战略任务,其中包括开创教育对外开放新格局、加快建设中国特色海外国际学校等等,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指导。那么,如何为海外的中国公民、华人华侨和其他国家的学生提供学习中国文化、接触中国国际教育体系的便利?在这方面我们还可以做很多的工作。

我国已经在国际学校“走出去”方面有了些初步的经验探索。例如在海外华文教育方面,国侨办做过海外华文教材,已经在国际上中文学校得到了很好的采用,是一次很好的探索。另外,我国已经有一些学校开始“走出去”,比如人大附中在美国靠近普林斯顿的地方办过一个分校;山东济南承接了中国第一所海外国际学校——巴西里约中国国际学校——的建设与办学工作,专门选派中英文老师到那里去参加教育;再比如马来西亚中国国际学校的建设,采用的是中英文双轨教育。我认为,未来我国国际学校走得出去走不出去的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在于它们的承接体系问题,即上中国国际学校的学生能不能同西方或中国的高等教育体系实现顺利衔接。因此,如果我们要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办双语教育。双语国际学校既能受到当地人的欢迎,又能受到中国学生的重视,将会吸引大量的华人华侨子女。同时,学生既能学中文,又能学英文;既能学中国教材,又能学国际教材,既能上国际上大学,也能考国内的大学,这样的双语学校会非常受欢迎。这样培养出来的人就是未来非常需要的复合型人才。实际上,中国国际学校的组织案例也有很多了,比如我知道的大概就有一二十个中国资本收购国际学校的例子。但这些学校还没有完全采用双语教育——未来的挑战在于如何涉及融入中文的双语教育。

最后,我想为中国国际学校的建设提一些建议。我们应该把我国的企业“走出去”、文化“走出去”、旅游“走出去”和教育“走出去”协调起来,同时大力扶持我国的民营企业、私营企业、甚至公立学校到国内国外去开展国际合作建立它们的国际学校和分部。我们要更好地应用双语教育,使双语教育成体系、成建制、成方案地“走出去”。此外,我们也要研究现行的国际教育特点、评价体系和未来的就学方向。要实现课程设置先行,不能完全以中国国内的课程标准为标准,要设计和打造一个世界标准的文化教育体系,同时把全球具有国际文化特色、国际语言特色和国际教育特色的内容兼收并蓄,形成一种中外共荣的体系。

例如,我们可以吸收港澳台、新加坡的教育内容,但同时也要强调中国的特色,因为毕竟它是中国国际学校,中文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的发展对标准输出这一方面的需求会越来越大。现在我们国内的国际学校有 AP课程、有IB课程、有各种国际课程的标准,为什么中国不可以输出标准?比如中国熊猫教育体系、未来中国的教育体系;中国现在有个新东方,为什么我们未来不可以有个新西方?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们将是大有作为的。我国的HSK汉语水平考试还不够,我们应该设立一个“走出去”的体系,同时调研国外的国际学校与华文学校市场,推动中国国际学校在现有的市场和中小学体系中更好地“走出去”。刚才也讲到,我国现在正在推展“一带一路”,已同 100多个沿线国家和地区签署合作备忘录。在此,教育要先行——只有解决了教育的问题、子女的问题,我们派出的人员、海外的华人华侨和当地的居民才会受益。如果我们能够把优质的中国教育带出去,为他们培养人才,他们肯定就会欢迎这一代人。

另外,我们要培养师资。我认为,现在最大的挑战就是没有很好的师资。所以,我们要培养能够胜任双语教育的国际师资,同时还可以引进一批国际相关人才,在我们中国的国际学校开设英语课程,形成一个中外结合的良好模式。我们还要大力鼓励民办教育“走出去”,民办教育海外办学将会是未来中国教育国际化一个非常大的发展方向。如我之前所说,我们需要特别研究国际教育与教育全球化;我们需要构筑一个中国国际教育、国际学校体系,做到把中国的教育真正地“走出去”。为了实现这些,我们还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在国内选拔优秀人才的同时广纳全球英才,来开展这种国际双语教育。

文章选自搜狐教育,2020年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