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耀：禁止TikTok不是解决美国数据担忧的办法，《全球数据安全倡议》才是

南华早报 | 2023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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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动禁令的美国立法者应首先消除对中国相关法律政策的误解 。

■ 中国《全球数据安全倡议》特别明确表示尊重其他国家处理数据的主权，可以成为增强对中国数据处理信心的工作框架。

作者 王辉耀 | 全球化智库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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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严格拷问TikTok的核心，是中国政府是否可能通过TikTok或其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获取美国数据。众议院就TikTok举行听证会后众多报道分析中，美国舆论场里忽视了一项重要的中国倡议，而它将是至关重要的。

美国有关TikTok数据可能落入中国政府手中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但缺乏实据。2021年（加拿大）“公民实验室”的一份报告说，没有发现TikTok向中国政府公开传输数据，尽管它无法确定数据进入TikTok服务器后发生了什么。

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在近日的美国国会众议院听证会上宣誓后作证说：“TikTok从未与中国政府共享美国用户数据，也未收到中国政府提出这样的要求。即使这种请求被提出，TikTok也不会遵从”。

美国国会议员大体上仍表怀疑，尤其是对最后一句话。

鉴于当前中美之间互不信任的情势，这并不奇怪。怀疑者指出，中国一些法律规定“任何组织和公民都应当依法支持、协助和配合国家情报工作”，并将其理解为，一旦被要求，字节跳动在中国法律上就有义务交出TikTok数据。

这里应当考虑四点内容。首先，中国政府一再声明中国法律不允许中国政府以这种方式获取外国数据。2019年3月，时任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这样做不符合中国法律，也不是中国行事的方法，现在不会有，将来也决不会有。”

其次，立法传统不同，导致许多美国国会议员认为中国法律使得中国政府能够通过其公司监视它国。中国法律体系具有大陆法系性质，因而如果从普通法的角度考察，会被认为宽泛而模糊。作为一个大国，中国宽泛的法律法规被用来适应各地的不同情况。

第三，事实上，中国在跨境数据获取议题上的立场比美国《云法案》（全称《澄清境外数据的合法使用法》）更强调对数据安全的保护。《云法案》在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执政期间成为法律。它规定，受美国司法管辖的公司，根据法院判令，可以被美国政府强制要求提供公司控制的数据，无论该数据储存于何处。

【注：2022年3月《中国对联合国打击为犯罪目的使用信通技术公约范围、目标和框架（要素）的建议》提出：“一国不得违背数据存储国法律，直接向企业、个人或采用绕过网络安全保护措施的技术手段等方式调取存储在外国的数据。”】

第四，中国政府早已作出不向中国企业索取海外数据的国际承诺。2020年9月，中国公布《全球数据安全倡议》。该倡议内容丰富，包括“各国应以事实为依据全面客观看待数据安全问题”，“各国应要求企业严格遵守所在国法律，不得要求本国企业将境外产生、获取的数据存储在境内”，“各国应尊重他国主权、司法管辖权和对数据的安全管理权，未经他国法律允许不得直接向企业或个人调取位于他国的数据，”各国如因打击犯罪等执法需要跨境调取数据，应通过司法协助渠道或其他相关多双边协议解决。国家间缔结跨境调取数据双边协议，不得侵犯第三国司法主权和数据安全”。

将《全球数据安全倡议》落实到TikTok里，即中国不会要求将TikTok数据存储在中国。尊重美国的数据主权、管辖权以及治理权。未经美方许可，中方不会通过字节跳动、TikTok及其员工或任何其他人获取位于美国的TikTok数据。

《全球数据安全倡议》系统提出中国在数据安全方面地主张，同时让其他国家安心。时任中国驻欧盟使团团长张明在2020年一次采访中提及该倡议说，我们从不要求中国公司违反所在国法律将海外数据交给中国政府。

从美国主流话语判断，政界人士和专家似乎并不知晓《全球数据安全倡议》。因为其很少出现在主流舆论之中。

在更加乐观的时代里，TikTok本是值得赞颂的成功象征，反映了世界上最大两个经济体间的深厚联系。遗憾的是，它现已成为争议焦点。据报道，华盛顿威胁要实施禁令，除非撤资。而此举遭到北京坚决反对。

中美两国已面临足够多挑战，应避免加剧紧张局势、重复美国打压华为导致的互相“摊牌”。

有一条康庄大道能够穿越这一雷区。华盛顿可以向北京表示，它将务实地处理这一议题，如必要也可非公开表达这一意思。

而中国可以将《全球数据安全倡议》纳入国内法律法规，并相应地修订有关法律法规或进行相应立法解释。双方都不希望在国内显得“软弱”，但在此事上达成一致符合双方的利益。

TikTok在美国拥有1.5亿用户。禁止TikTok或阻止用户下载TikTok是极端之举，而且对美国总统拜登来说需要付出政治成本。正如美国众议员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OC）所说，禁令将是“本末倒置”。从证据上说，禁止TikTok是没有事实依据的。

对中国而言，在国际上推动《全球数据安全倡议》近三年后，于国内积极落实该倡议的关键条款不是为了“绥靖”美国，而是为了进一步增强《全球数据安全倡议》的国际吸引力、为中国利益服务的顺理成章之举。

在北京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支持平台企业在引领发展、创造就业、国际竞争中大显身手。”将倡议落实到国内法律法规里，对互联网企业，以及华为、无人机领头羊大疆创新、基因检测巨头华大基因甚至正在大举开拓国际市场的中国汽车企业都是有利的。

数据已经在中国企业的技术和产品里无处不在，通过立法减轻潜在的担忧，将得到全世界欢迎。中美对TikTok的务实态度亦可作为重建信任的起点，表明双方有能力处理复杂的问题。

最后，美国国内广受关注的互联网监管问题，包括有害内容、上瘾算法以及对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响等，都不是北京能解决的。TikTok之外的美国企业都对此负有责任。

 

文章选自南华早报，2023年4月4日